知名不具

寂兮寥兮,独立而不改,周行而不殆。
个人号,不建议观看。全是坑,没有浓度,二三次乱混

彼间竹林

       我遇到前辈的时候,他已经老了。

       老到可以在门外小坡上对着高天厚土坐上一整个白日,有时安静得会让我忍不住走过去,看一看他是否已经晒着太阳睡着。但一次都没有,每次我轻手轻脚地绕到他身前,总会对上一双清醒又安然的目光,平常地望过来。那时候我还小,有时不知说什么,就总说:“今天日头真好!”前辈就笑一笑,道:“是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稻香村的天光总是很亮的。

       说到眼睛,前辈有一双极通、极厚的眼睛。似乎曾经面临过无数种污浊恶暗,也拾起过至美的赤心真性,更见识了千千万万的痴念执妄之人,善恶、正邪、黑白一言无以蔽之,便只报一声叹息。被他注视着仿佛脚踏温暖的大地,让人可以无师自通地学会站得稳当、走得踏实。村里人说,前辈以前是江湖中人。可江湖中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呢?当时我不知道哪里不对,但直觉不对。看不出横冲直撞的锋芒,看不出八面玲珑的精明,不热烈也不冷漠,温温和和,客客气气。我对这一片大地不由自主地亲近而憧憬。在他这里明明感觉任何心思都无所遁形,并有时候为此不好意思起来,却从来不会害怕。

       我是受伤被路过的村人捡回村子的,和前辈住在一个院子。伤势渐好了,没有人赶我走,我也安心得不太想走。反正孑然一身,这地方又很好。

       前辈却开始问我打算以后如何。我不知为何有些赧然,还是告诉他没有什么打算:“不然,先伏侍前辈终老再考虑别的吧。”他闻言,就笑,带着“你这孩子啊”的神色。末了摆摆手:“老朽不用人伏侍。又不是不能自理,又不是王公贵族的。再则,你我虽然一见如故,但毕竟非亲非故,怎么有让你耽搁下去的理。你的心意我知了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你既无亲眷,涉世又未深,小小年纪眼看荒废了。为何不投一江湖门派,拜师学艺?来日做个大侠,也好济世安民?”

       回想起来,当时的我恐怕一脸呆滞。大概凭我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,忽然和我说济世安民,也确实只能呆滞。于是前辈又问了我:“若你有意,我可为你引荐门派,可好?”

       若由前辈引荐,以后莫非终有一日就能成为他这样的人吗?心里升起希望和美梦来,便期期艾艾地回话:“晚辈不知道去哪里的好。”他却好似早就考虑过(或许是打量过我)了一般,没怎么沉吟就自然地答我:“依老朽看,唐门,就很合适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一下始料未及。蜀中唐家?为什么?杀手世家?我很适合?茫茫然中,我听见自己说:“可……唐门不收外人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后来,我就坐上了去巴蜀的马车,仍一头雾水地在车里捧着前辈给我的白兰玉佩发愣。他从袖口取出这个,就告诉我拿着它直接去找唐门主母,我却仍旧无法想象他和那个传说中的唐门会有什么渊源。前辈以前是江湖中人,我知道。可他以前是杀手?还是杀手世家的朋友?哪一个都难以想象。

       一路上有月余的时间,够我胡思乱想;想了很多,多数还是回忆。想起一开始请教他老人家高姓大名时,他说的“唐间竹”三字;想起有日他和李复前辈闲聊,说到身后愿求坟茔坐东朝西,只当狐死首丘;又想起刘村长和大人老人们对他隐约的敬重,孩童对他自然的亲近;最后是前辈散着灰白的头发,面朝夕阳的方向静坐的背影。

       我闭上眼。村里人不多,我走时几乎都来送了。记得前辈看看马车和车夫,又看看我要去的天涯那边,再看看我。那目光里,除了一贯温和的笑意之外是否有其他更深的东西,我当时却未能注意。

       我回忆着村中干燥明朗的苍苍白日,想象着据说“日出则犬吠”的那片山林。回忆着村中一览无余地舒展开去的丘峦,想象着据说“地无三尺平”的蜀道之难。这样描摹着忽然有一种失声而哭的冲动,仿佛提前听见了前辈的死讯——从稻香村,传回唐门。

 

 

FIN.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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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回家啊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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